長長的黑髮總是梳理的相當整齊,笑起來看的出靦腆的樣子,長相瀟灑卻不會令人產生距離,聊天時的人生智慧常讓人為之驚艷、妙語也會意外的令人捧腹……這些形容不會在你認識他八百年後才恍然大悟,他一直都是如此,沒有偽裝的表象,認識多久都一樣,他是--吳柏毅。
「吳柏毅」這個名字到各大搜尋網站以關鍵字查詢,出來的資料中,第一頁總是可以順利的找到一位符合「薩克斯風」、「爵士音樂」、「街頭藝人」、「視障樂手」……等等附加解釋的介紹頁面,但是再多的文字都不如您一次傾聽他現場的演奏。
『你的音樂裡充滿了情感,令人深深動容!』、『我在你的音樂裡找到勇氣與力量…加油!』、『請繼續演奏你生命的動人樂章!不要放棄,我永遠支持你!』……柏毅在街頭藝術的演出現場有一本留言冊,裡面常常可以看見聽過他音樂的朋友,信手寫下的鼓勵;這些鼓勵總是與「愛」和「勇氣」有關,因為這是柏毅的音樂之所以動人的真實情感。
「我常常想,如果當初不是一個想法,想要走出舞台跟聽眾貼近,想要試試看到底沒有絢爛的燈光與完美的音響時,我的音樂還能不能讓人駐足?那我今天也不會有那麼多的善緣,繼續支持我走音樂這條路。」柏毅所謂的善緣,正是每一位在他演奏時交流情感的人。
柏毅的音樂之路其實起步的很晚,高中時進入啟明學校才首度開啟他學習音樂的契機。在這之前,柏毅以弱視在普通學校就讀,可見柏毅青少年時期的艱辛。「其實我小時候的視力狀況比現在好的多,雖然疑似先天性白內障讓我從出生看到的世界就跟一般人不太一樣,但是童年的記憶裡,還可以騎騎腳踏車、畫畫圖之類的,成績也能名列前矛。」當然,常常也是難免遺憾自己永遠不知道這個世界最清楚的模樣,但如果不是國小五年級那時的一次視網膜病變,也不會讓柏毅的世界瞬間變成黑白。「還記得視力銳減的那陣子,我什麼都不敢說,放大的書本、第一排到黑板的距離,都無法讓我看的到字!那時候不知道怎麼回事,也許是害怕吧!我什麼也不敢說。不敢對老師說、不敢對父母說、更不敢對朋友說,好像害怕我擁有的一切會隨著視力也就這樣消逝……。」於是,柏毅的成績就這樣節節滑落,面對師長的責難卻無從解釋,直到父母親終於發現異狀,帶至醫院檢查才恍然大悟!可是當時的資訊缺乏,縱使柏毅的視力自此已經近乎全盲,國中時卻依然在普通學校就讀。晦暗的國中三年,柏毅本是視障生,又因為學習跟不上進度,最後竟被以智能障礙學生的標準被對待!毫無學習權可言。而生性內向的柏毅,國中三年在學校開口說話的次數,用兩隻手的指頭算的出來…...。
也就是因為曾經體驗過一無所有,所以柏毅比誰都珍惜擁有的一切!高中進入啟明之後,柏毅的人生再度畫上色彩!「啟明學校的音樂風氣很盛,尤其整個學校都是跟自己一樣的人自在的生活著!歡樂且充滿樂聲的校園,給了我很大的震撼!」高中的導師回憶起柏毅在啟明的時候說:「問他什麼問題都用笑容回答,真是害羞的一個孩子!」或許是成長過程中,很少有人問過他些什麼,自然就不懂表達……。但是下課時,柏毅經常羨慕的聽著從小在啟明長大的同學們,或是吉他自彈自唱、或是管樂合奏表演,所以,當學長某次問柏毅:「我要畢業了,你想不想學薩克斯風?」時,柏毅堅定的點了點頭,自此,音樂成為柏毅生命中,不可或缺的存在。
高中才接觸音樂,卻一頭栽了下去!雖然不如從小在啟明學習的前後屆學長、學弟,在校期間便是音樂上的風雲人物,但憑著初生之犢的一股傻勁,為了考上當初唯一有名額給盲生就讀的文化大學音樂系,柏毅著實咬牙吃了不少苦。無論是為了升學捨棄最愛的薩克斯風〈當時無此項缺額〉而就豎笛,或是把鋼琴與樂理從一無所知練到滾瓜爛熟,懂得珍惜當下的柏毅展現了驚人的專注力和意志力,在幸運之神的眷顧下,一舉考上文化大學音樂系。然而,音樂世界的浩瀚才真正在柏毅面前展開……。
「我記得第一堂合奏課,因為我們盲生無法視譜吹奏,老師也只好叫我們在一旁聆聽。當我靜心一聽,整個人都傻住了!因為身邊的每一個人,在當時的我聽來都好厲害!」重回明眼人為主的學習環境,柏毅再度感到自卑與恐懼-恐懼是來自於一個全新的生活型態使然,自卑則是因為聽的出來實力的懸殊。於是柏毅課後總是下意識摸進角落那間鮮少人想使用、沒有空調的琴房才敢練習。但是,柏毅卻從來不曾想過要放棄,因為「音樂」已經是他生命中僅存的養份!或許人際相處上依舊內向,但對音樂的堅持,卻比誰都還要勇敢!就這樣,柏毅歷經了每天練習八小時的大一寒假、休學自學一年的大 二升 大三暑假、到大四時,終於以術科第一名的成績畢業,獲得肯定!回想起那段苦練的時光,柏毅只有淡淡的笑著說:「永遠都在期待自己的進步,也幸好自己還能進步!」就是這樣單純的努力,才能奠下厚實的根基!
畢業以後的柏毅,旋即進入台灣第一個視障樂團《啄木鳥室內樂團》擔任豎笛手,跟著前輩們遠赴各國巡迴演出。鍵盤方面的才能及男高音的難得嗓音,也在伙伴蕭煌奇的《全方位樂團》及數屆的全國視障藝術季裡充份發揮。但是柏毅沒有忘記初衷,他很清楚自己最想要的聲音只有薩克斯風裡找的到!於是,這次是他主動選擇從豎笛回到薩克斯風,離開熟悉且習慣的『舒適區』,離開古典音樂神聖的殿堂,勇敢走向人群、獨自迎向另一個挑戰。
要從一個華麗的舞台走下未知的街邊,對於受古典音樂養成教育的人是多麼嚴刻的考驗!柏毅回想起考取街頭藝人証後,第一次要出去演出的那天前,在家裡想了三個小時的那種矛盾!「後來硬著頭皮拖著小皮箱,裝著一台爛音箱和小錢筒,一個人就這樣去了。去的時候不知道電源在哪兒,反正有孔插了就演,結果演不完一首歌音箱就發不出聲音!」原來是插錯電壓,音箱沒辦法負荷了!一般人遇此情況想必會很沮喪,沒想到柏毅竟開開心心的拿起首演的收入-十五塊,踏著輕快的腳步回家。「為什麼?因為我緊張到恨不得快快回家,這可是一個正當的理由阿!」柏毅坦白的笑說,街頭首演就草草結束在十五元的藝術捐及插到220V用電的糗態中。然而秉持著一貫不輕言放棄的精神,至今街頭藝術的部份,柏毅不斷的精益求精,除了有能自我介紹的海報、能記錄感動的留言本、更有著能與聽者交心的第一張演奏專輯!「這還是要感謝所有支持的朋友!沒有朋友的鼓勵與協助,我沒有繼續演奏下去的力量!」於是,柏毅在每一位知音的支持下能夠不斷演奏出生命的樂章、每一個聽見這動人弦律的人又在當中獲得感動及力量,這樣子一種善的循環,總叫人讚嘆生命的美好!
街頭藝術對柏毅而言,是一種跟交朋友的方式,是一種目前唯一能做的自我推銷。「我希望大家聽到我的音樂能夠有所感動,進而願意邀請我參與演出,這對我而言的意義比什麼都大!」而柏毅所堅持對『爵士音樂』的熱情也從未被現實生活的壓力減損。純粹爵士音樂的聽眾在台灣畢竟是少數,在做街頭藝術時,經常爲了吸引一般人而演奏較為流行曲目。「但是我的爵士精神還是偷偷放在流行歌中喔!」原來,所謂的爵士精神就是『即興』的技巧。柏毅的流行歌聽起來跟一般的演奏者最大的不同,除了圓潤精緻的音色、細膩完美的技巧,最重要的就是他在主要旋律之外,發展的『即興樂句』。「流行歌礙於必須讓聽者與回憶產生共鳴,主要的架構不能重組,無法像爵士樂一樣創造『即興樂段』,但是適時的加上我每次臨場情緒所至、自然去呈現的嶄新『樂句』,縱使只是句尾的小小變化,也能讓樂曲重新活了起來!」這就是為什麼聽柏毅演出,每一次都有新的感動,縱使聽見一模一樣的曲目,感覺起來還是別有況味!
現今的柏毅還在不斷自我提昇,「不要只看到我看不到!」柏毅天真但堅定的想努力證明,自己的音樂可以擺脫公益的外衣,獨立被欣賞、被看待!就像日前勇闖在台北以爵士現場演出著名的老店【Blue Note】,與台灣現今幾位重量級薩克斯風爵士音樂演奏者的交流演出中,柏毅的演出讓在場爵士迷大為驚豔!「從現場的反應我感覺的到,聽爵士的朋友真的覺得我還挺不錯吧?這種同好間的肯定真的讓我開心的不得了!」比起能夠赴美學習道地爵士的這些朋友,柏毅能夠有今天的實力,真的完全只能靠揣摩CD自學!「所以我的『老師』可個個大有來頭呢!誰能說我不道地?」柏毅開朗的笑著,只有問起是否羨慕能夠到美國留學的同好們時,眼中閃過一絲落莫:「年輕時沒有經濟基礎不能想、現在要挑起經濟重擔更不敢想。」不過他總是不會落入自怨自艾的圈套裡的「那只好再多買幾張CD,當作多拜幾個名師囉!」柏毅想著那面快要滿起來、約有三千多張CD的牆,露出知足的微笑。
「我不是因為看不見卻能演奏樂器就很厲害,或許學習的歷程會有不同的辛苦,但是我希望可以公平的被檢視,當我閉上我的眼、你也閉上你的眼,你是不是依然會被我的音樂感動?你是不是依然覺得我真的吹的不錯?」這是柏毅令人激賞的勇敢與固執。而不曾或忘回饋社會的柏毅,下一個目標是希望能到醫院演出,或到學校分享生命歷程,「得之於人者太多!如果我的音樂或我的故事能給低潮的人一點勇敢、或讓成長中的孩子多一份柔軟,在我能力所及,我願意盡力而為!」這件事需要很多人的努力與協助,柏毅會準備好最佳狀態,靜候因緣俱足。
如果您想進一步認識這位音樂人,可以上他自己使用盲用電腦經營的部落格看一看。柏毅想証明,單眼0.03的視力,再配上『放大鏡』與『導盲鼠』兩項輔具,認真的學習下,不假他人之手,他的部落格也可以很精彩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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